第六回 葬  心



改編自俠女闖天關第13集
作者: flying
2003/09/05



  初冬的荒原,凍雲黯淡,寒霜滿地。一片片枯黃的葦草,在寒風中顫抖。

  水若寒早已收起了架在陸鼎文頸上的利劍。

  變起突然,陸鼎文仍是又驚又駭,顫抖的手指著水若寒,問道:「你手上的鑰匙,從哪來的?」

  水若寒面色冰冷,沒有一絲表情,答道:「從你陸家偷來的。」

  原來他就是盜走妻子用生命換來鑰匙的那個賊子!他到底是誰?陸鼎文追問道:「那你身上的玉璜呢?」

  水若寒漠然說道:「那是我十年前第一次出任務的戰利品。」十年的殺手生涯自那時開始,一夢淒凉,千霜萬雪,十年了……他仍對那個漆黑的夜晚,那對怨恨的眼神,那蓬飛濺的鮮血記憶猶新。

  啊!原來他就是殺死林吉利的凶手。陸鼎文驚駭悲憤,仍想確認:「林吉利是你殺死的?」

  水若寒心中一動,緩緩答道:「雖不中,不遠矣。」

  原來他是這樣一個殺人嗜血的惡魔,可恨自己居然要將唯一的女兒嫁給他。陸鼎文怒火中燒,狂怒之下,向水若寒吼道:「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啊?」

  水若寒仍是面無表情,但是,想到東廠的殺手也許會奉義父的命令於任何時候到來,甚至還有東洋人的威脅,心中焦急,口中卻冷冷說道:「陸大人,你還是快走吧!這地方對你來說很不安全,快走!」說完即轉身離開。

  聽到水若寒此語,陸鼎文不知所措:「我……」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在寒風中閃過,水若寒知道大事不好,立刻飛身回救,然而一把星形暗器已然直向陸鼎文的前胸刺去。水若寒心急如焚,加緊身形,然而他剛要飛身靠近踉蹌倒地的陸鼎文時,一個鮮紅身影飛旋而至,先向水若寒一擊,擋開他想要扶助陸鼎文的手臂,旋即扶住了身中暗器的陸鼎文。

  是劍萍。

  「爹!」她目光驚惶,先查看了一下老父的傷口,原來還是有毒的暗器!他不僅劫走了父親,還用有毒暗器殘害他…他……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再抬頭時,她冷冷地看著若寒,口氣如萬古寒冰:「解藥給我!」

  身份被揭穿的一刹那,若寒已覺得好像突然陷入刺骨冰窖,只是當時電光一瞬,無暇轉念。現在,面對劍萍,心中突的一跳,一眼看見劍萍身上的大紅嫁衣,更覺酸心刺目。

  今日本是他二人成親之日,他從未想到,兩人竟是在此時此地相見。 眼見劍萍眼中從未有過的怨恨目光,和她蒼白冰冷的容顔,若寒知道劍萍此刻一定傷心至極,他一顆心慢慢沈了下去,嘴中苦澀,嗓音低沈,黯然答道:「我沒有解藥,陸大人也不是我暗算的!他是……」

  「若寒……!若寒!」若寒的話音被打斷了。雪子踉踉蹌蹌地奔來,口中還在求告:「你不要一錯再錯啊!」

  劍萍心中實有千言萬語要質問若寒,看到雪子,不禁問道:「白姐姐,你跟他……」話到嘴邊,想到他不僅騙了自己,騙了父親,大約連白瑞雪也騙了,泫然欲泣,難以說完。

  雪子佯裝痛心地斥道:「我離開他這麽多年,沒有想到,他現在連自己的岳父都要害!」

  果然如此,他果然把大家都騙了。劍萍只覺心下一片冰冷,仍不甘心:「白姐姐,你跟他相認這麽久,不知道他是東廠的人嗎?」

  雪子並未直接作答,轉過身,她盯住石像一般的若寒,故意問道:「若寒,你離開我以後,難道一直在東廠?」語氣幽怨,似有哽咽。

  劍萍冷冷地安慰雪子道:「好了,你不必爲他難過了,他已經連自己的良心都不要了!」

  聽到劍萍這般憤怒鄙視的言語,若寒的心直墜下去。天上彤雲密布,有如重鉛,似要直逼頭頂壓來。

  雪子卻繼續說道:「若寒,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可是你不能害死陸大人,因爲他是好人,是大忠臣。你要這麽害他的話,讓劍萍情何以堪呢?」

  她面轉向若寒,說此話時眼波流轉,帶出依稀一絲得色。若寒看在眼裡,立時明白了雪子的心思“師姐竟然拿陸大人的性命威脅我!”只有雪子才身懷解藥,如若要保全陸鼎文的性命,他勢必要容忍她現在的每一句信口雌黃。想到這裡,若寒悲苦難言,默然不語。

  聽到雪子的話,劍萍冷冷地再次說道:「若寒!把解藥給我。」

  若寒瞧著她,木然說道:「我說過我沒有解藥。」

  眼見兩人僵持不下,雪子心想“我還需再點明一步”,便故作驚駭地問道:「若寒,你怎麽會是東廠走狗?難道你一開始,就在利用劍萍,利用她,欺騙她的感情嗎?」

  劍萍聽到此話,臉色大變,目光死死盯著若寒。

  明知雪子意在挑撥,卻爲保全陸鼎文的性命不能辯白半分,若寒心中淒苦到了極處,如同一塊寒冰,又覺胸口空蕩蕩地宛如無物,一顆心不知到了何處,只是似有一個聲音在耳旁不斷說道:「我和陸劍萍,分明今生無緣,寧願讓她就此恨我一輩子,也不要給她任何希望。」一瞬間,腦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往事:

  街頭初遇,劍萍拔刀相助,懲治惡霸,又憐他孤苦,邀約伴讀;他不忍她被嚴父責罵,替她習字;他月下吹笛,有她靜靜聆聽,還有那授笛時的異樣溫暖,情愫暗生;她對他自開始便體貼至微,更有山間攜手同遊,溪畔談心,花下撫琴;離開陸府,她十里相送;投奔少林,兩人同甘共苦。她為情自求一死,他為她願黃泉碧落永遠相隨……

  他的身份、他的過往,雖然知道與劍萍長相斯守如同夢想,殺手的宿命難以改變,但是他還曾對雪子說過:「有夢想好過沒有夢想。」夢,終是要醒的,只是,上天連讓他在夢中多停留一會兒的機會都吝於施捨。自己自幼失親,成人後便要殺人,遇到劍萍之前從未享受過什麽真正的快樂,如今今生唯一的幸福在轉瞬間就要灰飛煙滅,若寒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胸口悶澀,如欲窒息,悲憤也到了極處,只覺得萬念俱灰,從此便真如一具行屍走肉,再也難以得到幸福。

  呆了半晌,橫下心,若寒語音冷酷僵硬:「我從一開始,就存心欺騙你,這一點我承認。不過到了後來,自己也有一點情不自禁,不可自拔。」

  雪子未料到若寒竟會如此絕情絕義,讓陸劍萍徹底死心來保全她父女,驚得目瞪口呆。

  若寒側轉臉,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陷掌心,嘴唇微微顫抖,繼續說道:「不過……,還好逢場作戲,一向就是我們臥底殺手的拿手好戲,我可以在戲裡面自由地進出。所以陸劍萍,你也別怪我,我是真的愛過你。」說到最後一句,若寒心中滴血,覺得心也片片碎裂,掙扎說完這幾句話後,只覺全身酸軟無力。

  劍萍打了個寒噤,心為之碎,腸為之斷,眼中一顆淚珠滾來滾去,輕嘆一聲:「你連感情都可以進出自如,那你說的真的愛過我又怎麽能够算是真的呢?到底什麽才是真的?什麽才是假的?」

  眼見劍萍盈淚欲滴,知自己已深深傷了劍萍,若寒心也傷到了極處。事已至此,不如把話說盡,從此恩斷義絕。打定了主意,一咬牙,裝做不見,他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就算我真的存心欺騙過你、利用你,不過那也不能完全怪我,怪只怪你自己以為俠義過人,一心想除強扶弱,才會被我利用你的同情心,混進了陸家,盜走了鑰匙。」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那些自以為的柔情傾心、相知相惜都是假的,月下授笛、山中同遊都不過是逢場作戲,劍萍抬起頭,喃喃問道:「那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若寒心中長嘆一聲,不敢和她目光相對,卻又嘴角輕揚,語氣鄙夷道:「我玉笛公子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能殺你這樣的小角色?傳出去,我會很沒面子。」

  聽到若寒一句比一句冰冷,劍萍茫然顫聲道:「那你為什麽又跟我上少林寺?暗中幫我,捨身救我,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若寒心下一片混亂,在心中呐喊道:「劍萍,我為你,什麼都願意做,只是你我的確有緣相見,無緣相守!劍萍,不要再問,不要再逼我,你我就此永訣吧!」

  若寒臉色慘白,心中淒惻,劍萍在他面前越久,就越難以隱藏他的心思,本已苦忍良久,聽到劍萍此問,轉頭不語,內心卻如千百把鋼刀在絞剜一般,停了半晌,淒然轉身離去。

  劍萍默默看著他寒風中離去背影,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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