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甘之如飴天涯共攜手 相孺以沫月夜話衷情



作者:遠
2004/02/26



(二)

  眼前,是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上得岸來,沿著小路往前走,遠遠聽到雞鳴犬吠之聲,轉過一個彎,兩間小小的茅舍出現眼前。

  由於沿途勞累,若寒的傷恰在這時又犯了,暈了過去。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收留了他們。在老人家的照料下,若寒的傷勢有所好轉。老人待他們就像兒女,親厚慈愛,讓若寒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可惜,好景不常,近藤派來的東洋殺手,追蹤而至。為了幫助他們,兩位老人才露出本色,原來他們是一對退隱江湖的武林高手。老人家把人劍合一的絕招傳授給若寒和劍萍,並協助他們打退了殺手。但兩位老人也因畢竟年事已高,力竭而亡。

  十五年來,呈現在若寒眼裡的都是互相殘殺,爾虞我詐的扭曲人生。是素昧平生的老人對他們無私的關愛和幫助,讓他體會到了「人間自有真情在」;他們相孺以沫,不離不棄,百年共度,真真正正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讓他知道了世界上確有「直叫人生死相許」的至善至美之愛。兩位老人的高情厚義,讓若寒深深的為之感動。

  兩人沿路躲避著近藤所派殺手的追殺,還一路行俠仗義。在一個小城,他們懲罰了逼良為娼的地痞惡霸,並喬裝打扮混進妓院。若寒何曾到過這類地方?雖然尷尬事鬧出不少,笑話百出,但到底成功的解救出了被賣入妓院的姑娘,成全了一對真心相愛的青年男女。

  望著一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若寒第一次嘗到了心懷坦蕩的幫助別人的快樂。

  一路上,為了避開殺手的糾纏,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走的都是人煙稀少的山道,路上的艱苦不言而喻。

  有詩為證:

    帶曉月朝登險道,
    披雲霧夜宿荒林。
    攜手行浪跡五湖,
    願永結羅帶同心。

  劍萍雖然從小當男孩養,大大咧咧的,可是近來的幾多變故也讓她成熟了不少,收起了一些粗心,增加了幾許女性的溫柔細膩。處處都體諒若寒身上有重傷,不時用內力給他醫治,對他體貼入微,多加照顧。因此生活雖然艱苦,但有紅顏知己相伴,若寒卻覺得從没這般充實,從没這般舒心溫暖,內傷的發作也没那麼頻繁。

  這天,走在山道上,天色將晚,欲找投宿的地方,問路過的樵子,指點前面有一座小鎮。果然三兩里開外見座大石橋,過得橋來,一條平坦大道。早望見不遠之處,現出一座小鎮,橫街窄巷,酒旗迎風,衣著淳樸的人們來來往往。

  四下一周遭一條闊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前迎闊港,後靠高峰。田野上牛羊騾馬,芳塘中鳧鴨雞鵝,溪邊漁父歸村去,野外樵夫負重回。一派田園風光,十分幽靜平和。

  若寒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劍萍看到若寒一路上奔波勞碌,臉上露出倦意,擔心他身體支撐不住,內傷復發。又估計這裡地處偏僻,殺手不容易找到,就和若寒商量,租間房子在這裡住下。

  當晚,兩人興沖沖的忙裡忙外收拾完屋子,坐下歇氣時,不經意間推開窗戶往外看:

  深藍的天空,天清如水,風淡露濃。繁星滿天,閃閃爍爍;月色流淌,傾泄大地。空氣中流動著一陣陣清香——

  「好美的月色!」劍萍歡呼起來,興奮得孩子似的拉著若寒跑出院子。

  仰望浩月東升,夜空像茫茫碧海,無邊無際;一輪明月穿過雲層,飛上碧空,銀色的光輝照亮了天上人間。

  若寒和劍萍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雙足一點,攜手施展輕功,瀟灑的凌空而起,飄飄然躍上屋頂。他們坐在高高的屋頂飛簷上,披著一身銀,微風拂面,說不出的歡暢。

  放眼望去,但見清澈如水的月光,傾瀉在波光蕩漾的河面上,越發顯得熠熠閃動。波柔色淺,宛若有聲,彷彿覺得幽深的蒼穹在腳下浮湧,顯得格外幽美恬靜。山川田野宛若披上了銀妝,玲瓏剔透得似乎同玉雕一般。

  月夜的靜,空庭的寂。整個世界連同兩人的心,好像都溶化在無邊的迷茫恬靜的月色水光之中。

  閉上眼,浮現面前的也是一個月夜,令人心悸的畫面在若寒的腦海中一幅幅掠過:

  夜,靜的可怕。世上一些最危險,最可怕的事,又何嘗不往往就隱藏在這平靜中?

  月色慘澹,冷冷清清的映著他才十五歲稚氣的不知所措的臉。

  沉沉夜幕,義父與一個黑影相博。「嗖!」長劍在黑暗中閃出一道寒光,他出手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呆呆望著倒在面前的人,直直的瞪著他的充滿怨恨的眼睛,噴湧的猩紅,黑暗中地上熊熊燃燒著的紅燈籠。四周詭異無比。

  空洞的眼眸裡儘是無助,俊俏的臉上滿布驚恐、迷茫。

  木然的接過義父遞過的玉璜,耳際響起義父冷酷的聲音:「人雖然不是你殺的,…………,這是你的戰利品,…………,從今以後,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殺手了。」

  那一刻起,就在無數個或月黑風高,或皓月高照的夜裡,麻木的充當別人手裡的殺人工具,深深的墜入了黑暗無情的無間地獄。

  令人不寒而慄的那一幕,那雙怨恨的眼睛,如夢魘一般緊緊追隨了自己整整十年。

  若寒打了個冷顫,心下一陣悲苦:“冥冥之中,天意弄人。難道真的有種神秘的力量,在主宰著人類的命運?所參與的第一次,殺的第一人,偏偏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教我如何自處,當真無地自容。”

  面對這良辰美景,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既慚愧又痛心,不由感慨萬千,歎息道:「以前我只像行屍走肉,哪能欣賞月色,看星星啊!」扭過頭來看著劍萍,低下了頭,傷感的道:「以前我這樣看著天空,大概都是……都是在等狼煙。判斷指示,想著下一步怎麼行動。」

  看著心存內疚的若寒,劍萍臉上流露出說不盡的憐愛之情,拉著他的手,慢慢的靠到他身上:「別難過,我知道那不是你願意的,不是你的錯。不要再自責了,看到你這樣子,我會心疼的。」

  過了一會兒,劍萍微微轉過頭,充滿理解道:「其實如果我們没有那麼多包袱,根本不去想什麼國家大事啊,古墓奇書啊,強權豪奪啊,當個平凡人有多快樂。」

  話語中充滿了慰撫之意,若寒心裡感激,胸口一熱,喉頭似是塞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眼前驀然一亮,一顆璀璨的流星拖著長長的曳光在夜空劃過。

  若寒抬起頭,驚喜的叫道:「有流星耶!」

  「趕快許願!趕快許願!」劍萍興奮起來。兩人把手合在胸前,口中喃喃有詞。

  「你快說,你剛剛許了什麼願?」劍萍調皮的偷偷瞟了若寒一眼,看他非常虔誠的樣子,忍不住問他。

  若寒不好意思了:「你先說。」

  「你先說。」劍萍嬌嗔起來。

  「你先說。」

  「你先說。」

  嬉鬧推諉一翻後,還是劍萍忍不住了,嫣然一笑,有些扭扭捏捏的道:「我……我希望我們能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畢竟是女孩兒家,劍萍雖然直率,但從口中向心愛的人主動吐出此等心裡話,卻也不免帶幾分羞澀。她避開若寒的目光,將臉側了開去。

  若寒見她露出了小兒女的靦腆之態,星月微光照耀之下,俏麗的臉龐隱隱透出來一層暈紅,雪白的肌膚似乎發射出柔和的光芒,簡直是明豔不可方物。若寒心裡一蕩,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心中滿是纏綿之意:「我也差不多啊!我希望我們能白頭到老,永遠不要分開。」

  兩人都不說話,靠在一起靜靜的遙望著緲遠的星天。夜色如夢,月光柔柔的照在他們身上。遠處,朦朦朧朧的屋舍小橋,忖著好一對璧人,清麗絕俗,如詩如畫。

  好一首旖旎妙曼的抒情詩,好一幅清寥淡遠的碧空夜月圖。

  若寒全身都暖烘烘的,一顆心如在雲端漂浮。沒有喝酒,此刻情懷,卻正如微醺薄醉一般。

  此情此景,美不勝收,有一曲《醉中天》說得最好:

    輕披淡淡銀波,
    欣沐柔柔愛河。
    情真意切你我,
    最是銷魂,
    羨煞月裡嫦娥。

  「我有一個想法…」半晌,劍萍突發奇想,若寒詫異的望著她,不知她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主意。

  「如果我們都不會武功,我爹不是作官的,你也没有那個義父公公…」若寒若有所思,劍萍繼續道:「我們就當對平凡人,也許會真的很快樂!」

  她一把抓住若寒的手,臉上充滿了幸福的憧憬,急急的說道:「我們把我們所有的錢,都拿去救濟給別人,就留一點給自己,租一個小店鋪,去做生意,學司馬相如和文君沽酒。」

  若寒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進一步提議道:「這主意倒不錯。不過既然要把所有的包袱都丟掉,我們不能用武功,更不能用武功來賺錢,好不好?」

  劍萍越加興奮起來:「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若寒眼中閃出喜悅的光芒,也興奮的道。

  兩人相視而笑,陶醉在自己設想的美好理想之中。

  北斗星和南斗星都已橫斜,寥闊的天宇,讓人感到那碧海青天之中也籠罩著一片天亮前的靜寂,只有一輪斜月和橫斜的北斗南斗在默默無言的暗示著時間的流逝。

  到底若寒和劍萍怎樣實行他們的計畫?理想能否實現?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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