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郎》改編與原著的爭議



作者:小純
2002/08/01



  其實就字義上來看,原著與改編就有不同,改編既然有個“改”字,當然與原來就會有不同,否則又何必分“原著”與“改編”呢?

  再說到為什麼要改編,其實很多小說或文學作品,當要搬上螢光幕時,不管是以電視劇或電影的方式呈現,都是需要有所更動的,挑出其中的精華來表現。這方面電影可能只是演出其中一段,因為電影長度最多兩個小時,所以不能太複雜,要讓觀眾能很快消化,又不會覺得沒有東西。在電視劇方面來說,要演出長達四十集,每集四十五分鐘的戲,不但要把原著的精華片段演出來,更要去蕪存菁,再加入一點更有戲劇性、有衝擊性的東西,還要迎合時代潮流,劇情要對了觀眾的胃口,觀眾才看得下去,否則就是老掉牙的故事,連復古都談不上!

  小說是以文字來表達的,很多時候還是要靠讀者的想像,意境的營造很重要,怎麼說還是矇了一層薄薄的面紗,所以看起來更有一種矇矓美,所以很多人會很喜歡蕭十一郎原著的悲情美。電視則是靠演員的詮釋來表達,這就直接多了,觀眾可以不必想像,人物就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所有背景、情感、肢體動作、武功招式等,都有了具體的東西,文字描寫要一大段的,電視可能幾秒鐘就演完了,那種感受是不同的。

  其實不只是電視劇及電影,其他像舞台劇、廣播劇等,不同的呈現方式,為了不同的屬性及不同的表達方法,以及不同的觀眾,多多少少都會有不同的改變,就會變成了多個版本,不一定哪個版本就不好,單看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原著好還是改編好?這真的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也沒有標準答案,就好像你喜歡一個人,喜歡就是喜歡,別人怎麼說你還是喜歡,而對某些人,你可能怎麼看就是不順眼,一樣的這個世界,在每個人眼裡卻是不同的。

  改編不能改掉原來的骨幹及精髓,新增加的枝節也不能顯得突兀不搭嘎,在這方面來說,我個人認為吳奇隆版的蕭十一郎編劇就做得不錯,在看此劇之前,我也花了幾天時間看完了原著,原因是想先對故事內容背景有個基本的瞭解,待電視播出後,可以發現原著中幾個重要的情節,例如:小公子嫁禍蕭十一郎「割鹿不如割頭」、沈璧君腳中了小公子毒針蕭十一郎為她療傷、小公子計誘沈璧君半路逼她改嫁卻被蕭十一郎破壞成要她嫁人、小公子花招百出甚至色誘還是鬥不過蕭十一郎、楊開泰碰到風四娘就講話結巴並且多少錢都肯拿出來、蕭十一郎因誤會而遭沈璧君刺了一劍,然後又傷上加傷兩人雙雙被小公子所擒,最後前後跳下絕谷,誤會冰釋且在谷底過了段快樂的日子,還有玩偶山莊、冰冰的出現、風四娘和花如玉的假夫妻關係,以及連城璧接替了逍遙侯的一切妄想稱霸武林等,都保留且做了調整但又不失原味,起承轉合各方面都安排得很合理很順暢,顯見編劇的用心!

  再說到人物性格方面,在原著中的蕭十一郎給大家的印象都是憂鬱、孤寂、蕭索的,他一直是孤獨的大盜,我感覺他還有一點自卑。在書中他是一匹孤獨的狼,特異獨行的狼,因為他不想和別人一般同流合污,卻又不想自顯清高的站出來做英雄,就這一點來說,電視中的蕭十一郎也是如此,不同的是,電視中的蕭十一郎是匹快樂的狼,他會和風四娘分贓,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積極爭取,他是為自己而活,小說中的蕭十一郎則永遠為別人而活,當他以為他活命的重心──沈璧君或風四娘死了以後,他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整日以酒來灌醉自己,變得醉生夢死,直到另一個可以支持他活起來的人出現。其實在這一點上,編劇也有寫到,當蕭十一郎以為和沈璧君再無希望復合以後,他也在除掉逍遙侯以後,讓自己放縱,心如死灰,渾渾噩噩的活著,直到遇到冰冰,為了幫助她而再度活了過來,這是他重情重義的表現,也是蕭十一郎很重要的一個人格特質。

  一直很不解明明原著中也有不少蕭十一郎活潑調皮的一面,為什麼很多人看到最後,就只記得後面的悲情,忘了前面呢?如果蕭十一郎一直活得那麼悲的話,那他也活得太苦了,不早得憂鬱症了嗎?如果他不在生活中苦中作樂,偶爾為自己找一點樂子,他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不早黯淡無光了嗎?

  原著中有這麼幾段可以看出蕭十一郎開朗的一面:
(1)蕭十一郎與風四娘久別重逢,兩人打打鬧鬧,好不愉快。(參見附錄一
(2)蕭十一郎故意忘記風四娘的年紀,逗她開心。(參見附錄二
(3)蕭十一郎輕鬆地跟風四娘解釋他如何以聲東擊西的策略將她從鷹王手中救出。(參見附錄三
(4)蕭十一郎略施小計讓風四娘忘卻被假割鹿刀所詐騙的不愉快。(參見附錄四
(5)蕭十一郎智鬥小公子,極盡戲弄幽默之能事。(參見附錄五

  像以上幾段,都是原著書中很令人拍案叫絕的,看了會莞爾一笑的,是原著書中蕭十一郎較陽光的一面,他也是有頑皮會逗人的一面的,只是後來愛上沈璧君,他不再能那麼逍遙自在,反而愈來愈悲情。電視版本並沒有改掉他的個性,只是強調了他樂觀自在的這一面,尤其是在一開始的前幾集中,但是到了後面,我們還是可以看到那個成熟穩重、處事冷靜,為了沈璧君連命都可以不要的蕭十一郎,我們也可以看到他悲情的一面,如河邊醉酒的那一幕即是,感覺上他變得比原著樂觀、堅強,會勇敢的面對一切,活得比原著中的精采,而不是一直的自卑、憂鬱。

  若真照原著中的演,就不會有人批評嗎?答案是否定的,也許不會有所謂的武俠迷來批評改得亂七八糟、原著被強姦之類的,但肯定會被觀眾罵得狗血淋頭,一文不值,因為那會變成只有蕭十一郎一個人的獨角戲,我們會看到蕭十一郎一直在對抗所有的武林人仕,無時無刻不在打鬥似的,他和沈璧君的感情戲不會很多,而風四娘會變成女主角,因為在原著中她出現的戲份遠比沈璧君多,至於連城璧,更是少得可憐,稱為男配角都很勉強,然後會有很多跑龍套的,所謂的武林高手,卻出場沒幾秒就得下台一鞠躬,全劇瀰漫著“悲“和”憂“以及”無奈“,會壓得人喘不過氣,現代人生活壓力已經夠大了,試問有多少人會想看這種戲來折磨自己?記得父親跟我說過,他在當兵時,很多老兵不喜歡吃苦瓜,原因是生活已經這麼苦了,幹嘛還吃苦瓜來虐待自己,苦上加苦!同樣的道理套在現代人的生活觀,蕭十一郎是否該順應潮流活得更積極一點呢?基本上這部戲在人物性格方面個人感覺是沒有什麼出入,只是將某些書中有寫出卻沒表達的那麼濃的特質提升了,讓人感覺更生活化,也更讓人喜歡,比如沈璧君,改編後的她較勇敢,也較堅強,不再怕東怕西的,也更能去爭取她和十一郎的愛情,這樣的女主角,才更令人喜愛,也才更配得上蕭十一郎!

  不要說要演電視劇就要改,就連瓊瑤重拍她自己拍過的作品,都要重新作修改,以符合新時代觀眾的要求,每次有人要重拍別人拍過的,也都難免要做一些修改,如果每個人都拍一樣的劇情,只是換不同的演員,換湯不換藥,那又何必重拍呢?就像歌手現在流行唱口水歌,他們也是要重新編曲,或是在表現方式上有一些改變,好讓同樣的詞曲聽起來,有不一樣的感覺,才能讓大家去買他們的唱片。所以改編真那麼不好嗎?像有人提過的,改編的版本只要能讓沒看過原著的人在看過電視版以後,有想去看原著的欲望,那他就成功了!至於看過原著的人,何必一直拘泥於原著的框框中呢?有人會認為改編的較好看,有人認為兩者都不錯,各有各的美,能有人這麼認為,那編劇又成功了!那跳脫不出原著的人,他們也只是堅持自己的感覺,也沒有不對!

  我們都沒有權利去影響任何人,只是看電視或看小說都只是一種娛樂,其實也不需要太嚴肅,試著拋開既有的印象,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又何嘗不會有新的發現呢?



附錄一)摘自【第三章 夜半歌聲】

  風四娘長嘆了口氣,她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個家,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屋子裡有個人在慢聲長吟:“一出陽關三千里,從此蕭郎是路人——風四娘呀風四娘,我想你只怕早巳忘了我吧?”
  風四娘全身都驟然熱起來,翻身跳進屋子,大叫道:“你這鬼--你終於還是露面了!”
  桌子的酒樽已空了。
  一個人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用枕頭蓋著臉。
  他穿著套藍布衣裳,卻己洗得發白。腰間隨隨便便地繫著根布帶,腰帶上隨隨便便的插著把刀。
  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製,已經非常陳舊,但卻還是比他那雙靴子新些。
  他的腳翹得很高,鞋底上有兩個大洞。
  風四娘飛起一腳,踢在鞋子上,板著臉道:“懶鬼,又懶又髒,誰叫你睡在我床上的?”
  床上的人嘆了口氣,喃喃道:“我上個月才洗澡,這女人居然說我髒--”風四娘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但立刻又板起了臉,一把將他頭上的枕頭甩得遠遠的,道:“快起來,讓我看看你這幾年究竟變多醜了?”
  枕頭雖巳被甩開,床上的人卻已用手遮住了臉。
  風四娘道:“你難道真的已不敢見人了麼?”
  床上的人分開兩根手指,指縫間就露出了一雙發亮的眼睛,眼睛裡充滿了笑意,帶著笑道:“好兇的女人,難怪嫁不出去,看來除了我之外,再也沒人敢娶你--”話未說完風四娘已一巴掌打了下來。
  床上的人身一縮,整個突然貼到牆上去了,就像是個紙人似的貼在牆上,偏偏不會掉下來。
  他發亮的眼晴裡仍充滿了笑意,他濃眉很濃,鼻樑很直,還留著很濃的鬍子,仿彿可以扎破人的臉。
  這人長得並不算英俊瀟灑,但是這雙眼睛、這份笑意,卻使他看來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
  風四娘輕輕嘆息了一聲,搖著頭道:“蕭十一郎,你還是沒有變,簡直連一點也沒有變--你還是不折不扣、活脫脫的一個大混蛋。”
  蕭十一郎笑道:“我一直還以為你很想嫁給我這混蛋哩,看來我只怕表錯了情。”
  風四娘脹紅了臉,大聲道:“嫁給你?我會嫁給你——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蕭十一郎長長吐出口氣,道:“那麼我就放心了!”
  他身子從牆上滑下,“噗通”坐到床上,笑著說道:“老實說,聽到你找我,我本來真有點害怕。我才二十七,就算要成親,也得找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像你這種老太婆呀……”
  風四娘跳了起來,大怒道:“我是老太婆?我是老太婆?我有多老?你說--”“嗆”的她已自衣袖中拔出了柄短劍。
  一眨眼間她己向蕭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劍。
  蕭十一郎早已又滑到牆上,再一溜,已上了屋頂,就像個大璧虎似的貼在屋頂上,搖著手道:“千萬莫要動手,我只不過是說著玩的,其實你一點也不老,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只有四十多歲。”
  風四娘拼命想板著臉,卻還是忍不住又“噗哧”笑了,搖頭道:“幸好我不常見著你,否則不被你活活氣死才怪。”
  蕭十一郎笑道:“拍你馬屁的人太多了,能有個人氣氣你,豈非也很新鮮有趣?”



附錄二)摘自【第四章 割鹿刀】

  蕭十一郎仰首將杯中的酒一乾而盡,拍案道:“如此寶刀,不知我是否有緣一見?”
  風四娘目光閃動,道:“你當然有機會見到。”
  蕭十一郎嘆道:我與徐大師素昧平生,他怎肯將如此寶刀輕易示人?”
  風四娘道:“這柄刀現在已不在徐魯子手裡了。”
  蕭十一郎動容道:“在哪裡?”
  風四娘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蕭十一郎這次真的怔住了,端起酒杯,又放下去,起來兜了個圈子,又坐下來,挾起塊牛肉,卻忘了放入嘴裡。
  風四娘“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讓你著急的時候,到底還是年輕人沈不住氣。”
  蕭十一郎眨著眼道:“你說我是年輕人?我記得你還比我小兩歲嘛!”
  風四娘笑罵道,“小鬼,少來拍老娘的馬屁,我整整比稱大五年四個月零三天,你本該乖乖地喊我一聲大姐才是。”
  蕭十一郎苦笑道:“大姐,你記得當真清楚得很。”
  風四娘道:“小老弟,還不快替大姐倒杯酒。”
  蕭十一郎道:“是是是,倒酒!倒酒。”
  風四娘看著他倒完了酒,才笑著道:“哎——這才是我的乖小弟。”



附錄三)摘自【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她剛扣起最後一粒扣子,突聽窗外有人長長嘆了口氣,悠悠道:“奉勸各位千萬莫要和女人交朋友,更莫要幫女人的忙。你在幫她的忙,她自己反而溜了,將你一個人吊在那裡。”
  聽到這聲音,風四娘的臉就脹紅了,不知不覺將剛扣好的那粒扣子也擰斷了,看樣子似乎恨不得一腳將窗戶踢破。
  但眼珠子一轉,她又忍住,反而吃吃地笑了起來,道:“—點也不錯,我就恨不得把你吊死在那裡,讓‘獨臂鷹王’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究竟有多黑。”
  窗子被推開—線,蕭十一郎露出半邊臉,笑嘻嘻道:是我的心黑?還是你的心黑?”
  風四娘道:“你居然還敢說我?問我?我誠心誠意要你來幫我的忙,你推三推四的不肯,我來了,你又偷偷地跟在後面,等眼見我就要得手。你才突然露面,想白白撿個便宜,你說你是不是東西?”
  她越說越火,終於還是忍不住跳了過去,“砰”的將窗子打破了一個大洞,恨不得這窗子就是蕭十一郎的臉。
  蕭十一郎早已走得遠遠的,笑道:“我當然不是東西,我明明是人,怎會是東西?”
  他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也許我的確不該來的,就讓那大頭鬼去嗅你的臭腳也好,臭死他更好,也免得我再——”風四娘叫了起來,大罵道:“放你的屁,你怎麼知道我的腳臭,你嗅過嗎?”
  蕭十一郎笑道:“我可沒有那麼好的雅興。”
  風四娘也發覺自己這麼說,簡直是在找自己的麻煩,脹紅了臉道:“就算你幫了我一個忙,我也不領你的情,因為你根本不是來救我,只不過是為了這把刀。”
  蕭十一郎道:“哦?”
  風四娘道:“你若真來救我,為何不管我的人,先去撿那把刀?”
  蕭十一郎搖著頭,苦笑道:“這女人居然連聲東擊西之計都不懂——我問你,我若不去搶那把刀,他怎會那麼容易就放開你?”
  風四娘聽了蕭十一郎的分析,不由愣住了。
  她想想也不錯,蕭十一郎當時若不搶刀,而先擊人,她自己也免不了要被“獨臂鷹王”所傷。
  蕭十一郎道:“若有個老鼠爬到你的水晶杯上去了,你會不會用石頭去打它?你難道不怕打碎你自己的水晶杯嗎?”
  風四娘板起臉,道,“算你會說話……”
  蕭十一郎道:“我知道你心裡也明白自己錯了,但嘴裡卻是死也不肯認錯的!”
  風四娘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思,難道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蕭十一郎道:“就因為你心裡已認了錯,已經很感激我,所以才會對我這麼兇,只要你心裡感激我,嘴裡不說也沒關系。”
  風四娘雖然還是板著臉,卻已忍不住笑了。
  女人的心也很奇怪,對她不喜歡的男人,她心腸會比鐵還硬,但遇著她喜歡的男人時,她的心就再也硬不起來。
  蕭十一郎—直在看著她,似已看得癡了。
  風四娘白了他一眼,抿著嘴笑道:“你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蕭十一郎道:“這你就不懂了,一個女人最好看的時候,就是她雖然想板著臉卻又忍不住要笑的時候,這機會我怎能錯過?”
  風四娘笑啐道:“你少來吃我的老豆腐,其實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我都知道。”
  蕭十一郎道:“哦?你幾時也變成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附錄四)摘自【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只聽“嗆”的一聲——雪亮的刀已斷成兩半!
  風四娘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裡的半截刀也掉落在地上!假如有人說風四娘絕不會老,那麼她在這一剎那間的確像是老了好幾歲。
  蕭十一郎搖著頭,喃喃道:“人人都說女人比男人聰明,可是女人為什麼總常常會上男人的當呢?”
  風四娘又跳了起來,怒道:“你明知刀是假的,還要騙我的劍,你簡直是個賊,是個強盜。”
  蕭十一郎嘆道:“我的確不該騙你,可是我認得一位姑娘,她又聰明、又漂亮、又爽直,我已有很久沒見過她的面了,所以想找件禮物送給她,也好讓她開心開心。”
  風四娘瞪大了眼睛,道:“那——那女人是誰?”
  蕭十—郎凝注著她,帶著溫暖的微笑,緩緩道:“她叫做風四娘,不知你認不認得她?”
  風四娘突然覺得一陣熱意自心底湧起,所有的怒氣都已消失無蹤,全身都軟,軟軟地倚著窗戶,咬著嘴唇道:“你呀!你這個人——我認識了你,至少也得短命三十年。”
  蕭十一郎將那柄“藍玉”劍雙手捧過來,笑道:“你雖然沒有得到‘割鹿刀’,卻有人送你柄‘藍玉’劍,你豈非也應該很開心了麼?”



附錄五)摘自【第九章 傾國絕色】

  突聽一陣掌聲響了起來。
  闊少爺立刻轉過身,就看到了一雙發亮的眼睛。
  鼓掌的人正是蕭十一郎。
  方才明明已爛醉如泥的蕭十一郎,此刻眼睛裡連一點醉意也沒有,望著闊少爺笑道:“老弟呀老弟,你可真有兩下子,佩服佩服。”
  闊少爺眨了眨眼睛,也笑了,道:“多謝捧場,實在不敢當。”
  蕭十一郎道:“聽人說昔年‘千手觀音’全身上下都是暗器,就像是個刺蝟似的,碰都碰不得!想不到你老弟也是個小刺蝟。”
  闊少爺笑道:“不瞞你說,我也只有這兩下子,再也玩不出花樣來了。”
  跟著沈璧君來的兩騎士本己嚇呆了,此刻突又怒喝一聲,揮刀直撲過來,存心想拼命了。
  闊少爺嘴裡還在說著話,臉上還帶著笑,連頭都沒有回,只不過輕輕彎了彎腰,好像在向蕭十—郎行禮。
  他腰上束著根玉帶,此刻剛一彎腰,只聽“蓬”的一聲,玉帶上已有一蓬銀芒暴雨般射了出來。
  那兩人剛行出兩步,眼前一花,再想閃避已來不及了,暴雨般的銀芒已射在了他們的臉上。
  蕭十一郎的臉色也變了,長嘆道:“原來你的話一個字也信不得。”
  闊少爺拍了拍手,笑道:“這真的已是我最後一樣法寶了,不騙你,我一直將你當朋友,來——既然還沒有醉,我們再喝兩杯吧!”
  蕭十一郎道:“已經沒有胃口了。”
  闊少爺道:“酒裡真的沒有毒,真的不騙你。”
  蕭十一郎嘆道:“我雖然很喜歡喝不花錢的酒,但卻還不想做個酒鬼,酒裡若有毒,你想我還會喝嗎?”
  闊少爺目光閃動,笑道:“我看酒裡就算有毒,你也未必知道。”
蕭十一郎笑道:“那你就錯了,我若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闊少爺笑道:“難道你對我早已有了防備之心了?我看來難道像個壞人?”
  蕭十一郎道:“非但你看來又天真、又可愛,就連這位紅鼻子老先生看來也不大像壞人,我本來也想不到他是跟你串通好了的。”
  闊少爺道:“後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蕭十一郎道:“賣了幾十年酒的老頭子,舀酒一定又快又穩,但他舀酒時卻常常將酒潑出來。這樣子賣酒,豈非要蝕老本?”
  闊少爺瞪了那紅鼻子老頭一眼,又笑道:“你既知道我們不是好人,為什麼還不快走呢?”
  蕭十一郎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的?”
  闊少爺道:“不知道。”
  蕭十一郎道:“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等你。”
  闊少爺也不禁怔了怔,道:“等我?你怎知道我會來。”
  蕭十一郎道:“因為沈璧君一定會經過這裡。”
  闊少爺眼睛盯著他,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倒真不少。”
  蕭十一郎道:“我還知道你會寫文章。”
  闊少爺又楞了楞,道:“寫文章?”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割鹿不如割頭,能以此刀割盡天下人之頭,豈不快哉——這幾句話,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寫得出來?”
  闊少爺的臉色已發白了。
  蕭十一郎悠然道:“你雖未見過我,我卻已見過你,還知道你有個很有趣的名字。叫‘小公子’。”
  這一次過了很久之後,小公子才笑得出來。
  他笑得還是很可愛,柔聲道:“你知道得確實不少,只可惜還有件事你不知道。”
  蕭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酒雖無毒,蛋卻是有毒的。”
  蕭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你不信?”
  蕭十一郎道:“蛋中若是有毒,我吃了一個蛋,為何還未被毒死呢?”
  小公子笑了笑,道:“酒若喝得太多,毒性就會發作得慢些。”
  蕭十一郎大笑道:“原來喝酒也有好處的。”
  小公子道:“何況我用的毒藥發作得都不快,因為我不喜歡看人死得太快,看著人慢慢地死,不但是種學問,也有趣得很。”
  蕭十一郎長嘆了一聲,喃喃道:“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就有這麼狠的心腸,我真不知他是怎麼生出來的。”
  小公子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生出來的,但我卻知道你要怎麼樣死”蕭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被滷蛋噎死,是嗎?那麼我就索性再吃一個吧!”
  他慢慢攤開手,手裡不知怎地居然真有個滷蛋。
  只見他輕輕一拍手,將這個滷蛋高高拋了上去,再仰起頭,張大嘴,將滷蛋用嘴接任,三口兩口,一個滷蛋就下了肚。
  蕭十一郎道:“滋味還真不錯,再來一個吧!”
  他又攤開手,手裡不知從哪裡又來了個滷蛋。
  他抬手、拋蛋,用嘴接住,吞了下去。
  但等他再攤開手,蛋還是在他手裡,每個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誰也看不出他用的是什麼手法。
  蕭十一郎笑道:“我既不是雞,也不是母的,卻會生蛋,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小公子默然半晌,嘆了口氣,道:“我這次倒真看錯了你,你既已看出紅鼻子是我的屬下,怎麼會吃這滷蛋?”蕭十一郎大笑道:“你總明白了。”
  小公子嘆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你既醉了,就不該醒的。”
  蕭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酒醉了的人,一醒煩惱就來了。”
  蕭十一郎道:“我好像倒並沒有什麼煩惱。”
  小公子道:“只有死人才沒有煩惱。”
  蕭十一郎道:“我難道是死人?”
  小公子道:“雖還不是死人,也差不多了。”
  蕭十一郎道:“你難道想殺我?”
  小公子道:“這只怪你知道得太多。”
  蕭十一郎道:“你方才還說拿我當朋友,現在能下得了手?”
  小公子笑了笑,道:“到了必要的時候,連老婆都能下得了手,何況朋友?”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朋友’這兩個字已越來越不值錢了。”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悠然道:“但你既曾經說過我是朋友,我也不想騙你,你要殺我並不容易,我的武功雖不好看,卻有用得很。”
  小公子笑道:“我好歹總要瞧瞧。”
  只聽弓弦機簧聲響,弩箭暴雨般射出。
  這些人都已久經訓練,出手都快得很。但方才還明明站在樹下的蕭十一郎,等他們弩箭發出時,他的人已不見了!
  小公子剛掠上樹梢,就看到了蕭十一郎笑眯眯的眼睛。
  蕭十一郎竟然早已在樹上等著他了。
  小公子一驚,勉強笑道:“原來你的輕功也不錯。”
  蕭十一郎道:“倒還馬馬虎虎過得去。”
  小公子道:“卻不知你別的武功怎樣。”
  他嘴裡說著話,已出手攻出七招。
  他的掌法靈變、迅速、毒辣,而且虛虛實實、變化莫測,誰也看不出他哪一招是虛,哪一招是實。
  但蕭十一郎卻看出來了。
  他身形也不知怎麼樣一閃,小公子的七招便已全落空。
  他的手雖已落空,只聽“錚”的一聲,五指手指上的指甲竟全都飛射出來,閃電般射向蕭十一郎胸骨間五處穴道。
  他的手柔靈而纖細,就像是女人的手,誰也看不出他指甲上竟還套著一層薄薄的鋼套。
  蕭十一郎竟也未看出來。
  只聽一聲驚呼,蕭十一郎手撫著胸膛,人已掉下了樹梢。
  小公於笑了笑,喃喃道:“你若以為那真是我身上最後一樣法寶你就錯!”
  他話還未完,已有人接著道:“你還有什麼法寶,我都想瞧瞧。”
  方才明明已掉了下去的蕭十一郎,此刻不知怎地又上來了,他笑嘻嘻地攤開手,手上赫然有五個薄薄的鋼指甲。
  小公子臉色變了,嗄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什麼,只不過是個魚餌而已。”
  小公子“哎唷”—聲,人也從樹上掉了下去。
  小公子的人雖然掉了下去,褲管裡卻“蓬”的噴出了一股淡青色的火掐,捲向蕭十一郎。
  樹梢上的樹葉一沾著這股火焰,立刻燃燒了起來。
  但蕭十一郎卻又已在地上等著了。
  小公子咬著牙,大聲道:“蕭十一郎,我雖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好人,你為何要跟我作對?”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我不喜歡釣魚,更不喜歡被別人當魚餌。”
  小公子跺腳道:“好,我跟你拼了。”
  他的手一探,自腰上的玉帶中抽出一柄軟劍。
  薄而細的劍,迎風一抖,便伸得筆直,毒蛇般向蕭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劍!劍法快而辛辣,有些像是海南劍派的家數。
  但仔細一看,卻又和海南的劍法完全不同。
  蕭十一郎倒也未見過如此詭秘怪異的劍法,身形展動,避開了幾招,兩手突然一拍、小公子的劍竟已被他手掌夾住,動也動不了。
  蕭十一郎的兩手往前面一送,小公子只覺一股大力撞了過來,身子再也站不住,已仰天跌倒。
  但他的身形剛跌倒,人已滾出了十幾步,也不知從哪裡射出了一般濃濃的黑煙,將他的人整個隱沒。
  只聽小公子的聲音在濃煙中道:“蕭十一郎,你的武功果然有用,我鬥不過你……”
  說到最後一句話,人已在很遠的地方了但蕭十一郎已在前面等著他。
  小公子一擡頭,瞧見了蕭十一郎,臉都嚇青了,就好像見了鬼似的——蕭十一郎的輕功身法,實在也快如鬼魅。
  蕭十一郎微笑道:“你的法寶還沒有全使出來,怎麼能走?”
  小公子哭喪著臉,故意重復道:“你的法寶還沒有全使出來,怎麼能走?”
  蕭十一郎淡淡道:“法寶若是真的已用完,就更休想走了。”
  小公子道:“你究竟是為什麼要跟我作對?若是為了那位大美人,我就讓給你好了。”
  蕭十一郎道:“多謝。”
  小公子道:“那麼你總該放我走了吧?”
  蕭十一郎道:“不可以。”
  小公子道:“你——你還要什麼?難道是‘割鹿刀’?”
  蕭十一郎道:“刀並不在你身上,否則你早已使出來了。”
  小公子道:“你若想要,我就去拿給你。”
  蕭十一郎道:“那也不夠。”
  小公子道:“你——你究竟想怎樣?”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道:“你認為我能眼看你殺了四個人就算了麼?”
  小公子冷道:“你若真的如此好心,我殺他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蕭十一郎嘆道:“你出手若是沒有那麼快、那麼狠,我還能救得了他們,現在我也許就不會要你的命了。”
  小公子道:“你——你真想殺我?”
  蕭十一郎道:“我雖不喜歡殺人,但留著你這種人在世上,我怎麼睡得著覺?你現在還不過只是個小孩子,再過幾年。那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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