敍情--生死茫茫

《至原發表討論處》

作者:茉莉
2006/07/13



(系列 完結)

  吸元神功,多奧妙。

  它可以快速、猛烈的吸人元陽,直至口吐血粕,眼目猙獰而亡,像暴擠過的南瓜,迸裂腥紅漿汁的噴沫,垂掛凝固的令人作噁。

  它可以是一點一滴的吸取精粹,彷彿吮著多汁的糖蜜,戀棧而不捨這折磨;彷彿正精緻秀氣的製作美麗完整的押花,怕弄缺了一個縐角,極力保持殘枯的皸麩乾燥潔淨。

  義父的手掌猶如恣張的鷹爪,頂罩抓鑷著若寒的頭髗,吸攝他的精元。

  這個已經完完全全顯露真本性的人--是養育他的義父、是讓他害死親生父親的人、是勾結外族企圖謀反的奸侫──而今是殘酷的劊子手。

  他虛脫吐白的容顏,呈現著灰白蒼色的撲淨乾枯∼那依舊是令人讚嘆的絕色慘白的美;垂下的頭,半臥倒在荒煙草堆裡,比乾燥花還乾燥,比押花還精緻。

  死亡,可以有很多種。但是若寒没有選擇的權利,命運的摧殘,要一直延續到燈枯油盡的那一刻。

  人間至殘忍,萬没想到不是來自師父追求極致變態美麗的極致折磨,卻是義父用過千百回的吸元神功∼以最迥異以往的方式∼帶著遲躇、羞怒、陰柔,没有立即吸乾抹盡,還殘留一丁點慢慢、漫漫的磨折。

  神魂要脫離軀殼,百竅俱虛,陰氣煞冷的在經脈間恣意凌虐。

  他在拔河──無力的、痛苦不足以形容的。

  與死神拔河,他不是對手。但是,拒絕乾脆的在歷盡折磨之後,未掙扎的任由命運擺佈。

  生命要了結,卻猶有不甘心的遺恨,鬱結的胸口,吐瀝為一滴血色,掛在嘴角──至少全身上下還有一絲顏色。

  微存的最後一口氣息,就要斷滅,化煙化霧;乾癟的身軀,將要在野草蔓蕪中同朽..。

..............

  若寒幾乎是死絕的顏容,突然被那雙纖柔而如今卻更顯得有勁的素手,輕捧著。

  一聲聲沾滿了珠淚的悲淒音質,像是在哀求那就要完全撇下軀體的靈魂∼別走!別走!

  流浮的哀婉彷彿在枯萎草木間撩動著。草木尚有知,那一縷縹緲還未褪盡的靈似也被牽引著。

  是幻覺嗎?還是靈犀一點?他微動了眼皮,似閃未閃的半開閤了眼,嘴角輕輕漾著笑意。漠然無觸感的臉面,彷似有了乍然一現的生息。

  「別急──没事的──我抱你去找大夫──没事的。」

  劍萍泫然欲泣的叨訴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鎮定情緒的話語。

  強捺住焦焚的心,她一把駄他在背上,彎曲著身勉力前行。

  這就是劍萍。

  永遠不輕易說放棄的堅強。

  就算是坐在窗前小几,對著若寒寫下的「退婚書」,紙箋從手指間搖搖滑墜,珍珠般大的淚兒,一顆顆的沿瞼滴落,也能倏然收歛,毅然而然的一路追尋而來。

  没有試過,就不能說「識得」。將脫靈的軀殼,原來是如此的沉,彷彿在背上扛負著一頭象。

  劍萍奮然急走幾步後,已擧步艱難,若寒卻等不及了。

  一路靠著她的肩背強行著,魂魄越加的仳離之際,他即睜即閉著雙眼,掙扎著要留住最後一口氣,就算是只剩下未死透的心在感受著劍萍散發的氣息,死白的臉龐竟也微微憑添了優雅的舒漫。

  他貼在劍萍的背上,頹然無力的雙手被她緊握在胸前。

  把僅有的餘力一次攢盡,微微一握她的柔夷──是告別。

  這一刻。

  風肅肅呼起,葉喘喘絮絮,天地懸幽冪。竊靜的密語穿劃而透。

  穿劃而透劍萍的心。

  劍萍挺直了身,放下背上的若寒,才回轉了身,卻勾拉不住他無力的手。

  倏忽迎向劍萍眼面的是──震人心神、令人無力反應的訣別∼以挺直如枝骨、優雅如櫛比之姿,緩緩柔美的仰落。

  ──那似閤半開的眸,似笑非笑的唇,對她訴說了永遠的眷戀和心無掛礙的滿足。

  ──那脫鈎的手,緩緩的、惟美的,彷似在半空中劃了一道綺麗無比,搶白生煙的弧線。

  留下砰然一聲的觸地震響。如傾石仰落,魂飛魄散。

  風起,風迴旋。紛紛飄白遍空舞,如綢雨,一段段,一片片。

  旋空。又旋空。飛白的葬禮。

  風宕,風留連。片片糝疊成--鏈白--素白--的落英床。

  是若寒──被榨搤壓製過的軀體──的鋪毯。

  死別來的太容易。傷心也凝成無語。

  天灰風冷,呆立如槁,唯有淚漣漣,千行。

.....................

  楞傻了的劍萍,魂魄似也崩離了大半──咕溜溜的呆眼,直通通的木鷄身──蹲坐在野草邊的石頭上──玩著手指頭、發傻。

  待玉龍取來「九轉回神丹」,劍萍急急再回頭重尋來,若寒的身卻已不見蹤影,只留下玉笛一支,在撒白一地的坪草前..。

  人呢?生命不能留,身亦無翼飛∼∼。

  生悠悠,死悠悠。夢裡乾坤欺淚多。欲輕彈些破兒,奈何情關欺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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