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飲血,爵中酒

《至原發表討論處》

作者:星野斐然
2010/07/18



  蒼茫大漠,飛沙走石,掩了天幕浮雲,縱橫馬背之上,前路迷了雙眼,手中的刀,終是沒能放下。在這無盡的沙石河流中,誰是誰的牽扯,誰是誰的注定,原來,每一處有人的地方,就是沙場,握緊手中的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糾糾纏纏間,那個神秘的殺手,頂尖的刀法,只要你出得起錢,便爲你除卻眼中之釘,唯一信奉的圭臬,便是不殺婦孺與孩子。從來手下不留情,手起刀落,殷紅滴在泛黃的沙礫中,蘊成刺眼的花朵,收刀,那俊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的名字,燕逍遙。

  爲何來到這大漠,爲了那個匈奴老乞丐,爲了他畢生攢下的黃金和誓殺仇人的執念,或是,僅僅爲了那群無家的可憐孩子。趕馬,追日,看到眼前亙古的路,涯卻是更闊大一重的空。念起那些無邪的笑容,歡聲笑語,清脆歡喜,那個殺手,是他們的燕叔叔,沾滿血腥的手溫柔的抱起他們,從來都寡淡的臉,染上清冽的笑意,守護斯地,風吹,日曝,禽走,豸飛,這一刻,冷酷殺手的眼神中,盛滿安詳。

  踏入這浩瀚的荒漠,好似便脫逃不開了,孔雀刀,咒奴,飛駝商隊,南天星,追逐的,無非是權力與欲望。那個老匈奴,也就是刀爺,委託燕逍遙,刺殺的,竟是自己。龐大的飛駝商隊危機暗伏,這一遭,神秘的刺客陷入了巨大的網,那一絲絲一縷縷的線,牽扯出更陰暗難懂的人心,原來,比這荒漠更荒蕪難測的,便是逐鹿權力的人心。

  其實,燕逍遙並不神秘,甚至是簡單的,收錢,殺人,只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於是,他看到那個被欺淩的女子,遙遙一望,眼神相觸,然後,她彈琴給他聽,他撫起她耳邊的髮,最後,牽起的手終是放了開來,天琴的留戀,在那一刻,流轉在她的指尖。離開的殺手並不知道,真正訣別的,是那個女子,待他回來,卻只留下那對耳環,他不懂,所以,驚詫於眼前兵刃相見的情形,原來,誰,都是一樣。

  他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險些命喪,而那個倔強的女子,放棄了唯一的一匹馬,然後坐在受傷的他身邊,眼睛裡,波瀾不驚,卻清澈明亮,就像她的名字,瑪瑙。那一刻,發現她和燕逍遙一樣,簡單,雖然不濃烈,但是可以一眼看透,什麽時候,那個倔強的女子心中的天枰不再傾向于她的侯爺?燕逍遙救她的時候?燕逍遙對她說“現在你自由了”的時候?還是燕逍遙不耐她的跟隨卻並未真正棄她而去的時候?這荒漠,原來,並不無情。

  沙飛聚散無定,迷了歸路,黃塵仆仆,不是沒有人勸燕逍遙離開大漠,離開那片紛亂無盡的權利欲望之地,可是,這個殺手有著自己的執拗,離開了,便永遠不能還自己的清白了。飛駝商隊的人紛至遝來,卻一個一個的隱沒,這場紛爭,仿似看不到盡頭。彼蒼茫茫,長瀉萬里的赤風染滿血腥,幕天席地而來,風塵亂舞,殘陽勝血。殺手的刀,緊緊地握在手中。

  殺手不需要朋友,謝司寇老奸巨猾的想套近交情,燕逍遙冷冷地對他說:做我的朋友都沒有好下場。謝司寇愣住,隨即訕笑: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奪人命,殺伐無央,所以注定寂寥一生,卻不想,有個厚實忠誠的朋友,他的客棧,隨時歡迎這個殺手,他的恩人,知恩圖報,簡單對簡單,拉依客棧,讓燕逍遙在這荒漠中,暫時有了一個家。而那個純淨如瑪瑙的女子,會在拉依客棧等他。

  “天琴,跟我走。”那個女子,最後仍是不能抛棄自己的身份,而這個冰冷的殺手卻哭了,心中那塊柔軟隨著淚水流出,然後,決然的放下。人間,紛擾,只是一條阡陌糾結的線,線尾在小指上打了個死結,而線的那一端,並非這個女子。金烏與冰蟾交換統治權時的一刹,倔強的女子舉著火把站在山下等他,明滅的火光照耀在她的臉上,眼神堅定,流轉著如瑪瑙般的美麗色彩,許是從那一刻,殺手並沒有拒絕溫暖,掙脫,有時就是給自己和別人一次機會。

  她會爲他而戰,一次次的倒下,再一次次的站起,疲累不堪,卻放不下心中的恐慌,將心交出的同時,並沒有回報,所以,這種驚慌讓她滋生出不信任,將劍刺入,武功高絕的殺手沒有任何閃躲,僅僅告訴她,再刺偏一點才會致人於死。沒有哭泣,沒有高喊著悔恨,她扶著他,給他治傷,爲他退敵,不顧顔面找以前的主子討要金瘡藥,這個女子並不討喜,卻做著最實在,最真心的事。而她,終於將心,完全的交付。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侯爺刀槍相見,你還能這樣爲我治傷嗎?」

  「你不會受傷的。」

  「除了你,沒人傷得了我。」


  一樽薄酒,殺手淡然的表情映在爵裡,入口的屠蘇無味,帶著淡淡的鹹澀,彷彿血淚的味道。他想帶她離開大漠了。這些紛擾,慢慢顯出隱藏的線,也許,在這些之後,寂寥的生命可以有人爲伴,想起她倔強的眼神,堅定的跟在他的身後,並不溫柔,卻讓孤寂的自己放她不下。輕輕撿去落在她發上的稻草,這一次,是對的人,所以,將一切都結束吧。

  最後一戰,對陣她的侯爺,一語成讖,這個野心強大的陰謀家終是顯出他的面目,卻死在那把已然生了鏽的傳說中至寶的孔雀刀之下,西風捲起萬里狂沙,遮天蔽日,衆生棄。暗道世間沈浮交替,輪回流轉。

  他看著天琴帶著孔雀刀離去,那對耳環,也變成了放下的從前,收入懷中,這個殺手,其實很溫柔,遠去的天琴無意識的摸住耳垂,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


  「跟我在一起,你會沒命的。」

  「就算是不要性命,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怕死,我阻止不了你。」

  他的嘴角牽起一抹笑,隱在陽光裡,俊美異常,她聽了他的回答,展開滿意的笑,驚豔無比。起伏更叠的沙漠中,留下兩排深遠漫長的馬蹄足迹,這絲路之地,傳承著多少奇異的故事,但最終,都會淹沒在這無常的風沙中,待到後世,被人記起,無非血腥,無非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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