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寒语——玛瑙

《至原发表讨论处》

作者:晓寒
2004/09/13



  玛瑙对燕逍遥的感觉是很奇怪的。

  从他们初识,他就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在大漠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她,粗暴地说:“你走!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死在沙漠。”每当她很关切的问:“你去哪儿?”他总是冷冷的回答:“这不关你的事!”每当她好心的要帮助他时,他总是态度恶劣的回一句:“你帮不了我,只会成为我的包袱!”

  玛瑙觉得,跟燕逍遥在一起,她总是要很辛苦地跟自己的自尊心作斗争。但是,她要跟着他,因为他对她说:“从现在起,你是自由人。”是的,他和她的侯爷是不一样的。她自由了,她有离开他的自由,更有跟着这个给她自由的人的自由。

  燕逍遥是个谜样的男人,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自负的、坚强的、冷静的,甚至是冷酷的。她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有些什么回忆。只是她知道,那回忆必定是苦痛的,因为她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她看到他站在高高的房顶上,摇摇晃晃地将酒洒向羊群,洒向天空,然后倒在草堆里疯狂地把烈酒当水一样往自己嘴里灌——放浪形骸、刻骨疼痛。

  这让她对他有了一种新的认识。玛瑙知道,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一根刺,轻轻一碰,就会锥心的疼痛。这种认识让玛瑙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了解他、帮助他。可是,他不接受:“你如果看不惯,可以走!”——他,对她永远只有这一句;他,不给她一点点机会。暗夜里,她独坐在火堆边,泪光和火光在眼中一起跳动:因为了解,所以沉醉,因为沉醉,所以迷茫——她陷落了。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她。就像沙鸡说的:“他对你,其实也没什么。”

  有一阵,玛瑙真的以为燕逍遥就是一个坚硬的胡桃,水泡刀砍软硬兼施都依然如故。直到那一夜,她随着他的火把来到幽暗的“地狱”,她躲在角落里窥视 ,惊异地看到火光下他的眸子里粼粼的波光,她看到他愤怒,看到他激动,听他对她说:“要我离开西域,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最后,她看到他默默的、无力的坐下,泪水融融的流下来。刹时,坚硬的胡桃“哢!”的碎了。

  黑暗中,她举着火把,热乎乎的对他说:“我担心你!”她以为分享了他的秘密,从此就可以分享他的一切。可是,他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我不在乎你害不害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是的,他不在乎他。

  玛瑙决心离开,她必须离开,趁理智还在。可是当她理好了衣物谢司寇却赶来告诉她,燕逍遥是被通缉的要犯,她会被他连累时,一种奇怪的自尊油然而升,她又一次留了下来。她要留下来,用自己的执着与他的坚持作斗争;她要留下来,证明给他看,到底谁是谁的包袱;她要留下来,或许为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反正,她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走了。

  天琴给了她一瓶迷药,让她把它放在燕逍遥的食物里,乘他昏迷把他带离西域。怀揣着那瓶药,玛瑙踌躇不定——或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她在客栈里等他,却看到他缓步走进房间,忽然体力不支,将刀插在地上撑着,痛苦地喘成一团。这一刻,她一直犹豫不决的心忽然坚硬了起来,她的心里忽然有了决定——她不能看着他为了一个未知的结果心力交瘁,她不能眼看他一步步走向旋涡的中心、迈向死亡——她要带他走,不管他是否愿意。

  把着酒杯,她最后一次试探他:“你认为你真的可以改变事实吗?”“性命和清白究竟哪个重要?”他目光灼灼:“生命不在长短,重要的是活得有意义!”玛瑙无语,她明白,如果她阻止他,把他带离沙漠,他会恨她一辈子。

  玛瑙为了保护拉依一家被打伤了。那瓶有毒的金创药让她先前苦心隐瞒的一切都暴露无遗。他在她床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说:“你好好睡觉,我马上就回来。”她突然莫名的恐惧,一把拉住他,眼泪刷的流下来:“你,可不可以不去找南侯爷?”这是她最害怕看到的结果,她不能让它发生,她要想办法让他离开西域,更何况门外还有等着和他决斗的虎视眈眈的黑鹰。可是,除了眼泪和迷药,怎样才能让他放弃他的坚持呢?她作最后的努力,当他按住她拿包袱的手时,她故作愉悦地说:“谢谢你啊!”然后故作轻松地迈步出门,然而背后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玛瑙彻底放弃了。

  一整夜,她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进房间,她把水和食物放在他面前,倚着墙对他说:“如果你担心玛瑙,玛瑙有剑;如果你不想我在这儿,我可以马上回中原;不吭声,玛瑙就在这儿等你回来。有什么话,回来再说。”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她望着他的背影,甜甜的笑了。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等到他回来。

  玛瑙被带到了咒奴的秘室里,她命不长久。天琴用冷冷的手指托着她的下巴:“真是可惜,你这如花似玉的年龄。”玛瑙目光灼灼:“天琴娘子,人总是要死的,重要的是值不值得!”那一刻,玛瑙忽然意识到,她一直与之斗争的燕逍遥的坚持和信念不知何时已潜入了她的思想、融入她的血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是的,他已经成为她生命和信仰的一部份。

  在摇晃的马车里,透过窗棂,她看到他温暖的目光,心如刀割。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那次他把龙首刀交给了黄狮,空着手去赴生死约。她担忧至极,把自己的宝剑推到他面前,他拍拍她的肩,对她淡然一笑。对了,就是这种笑,让玛瑙心安又心慌的笑。此刻,再次看到这样的笑,玛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往日种种忽然像烟花般在心头绽放。他的笑愈是温暖,她的心愈是悲凉,凛冽刺骨的悲凉——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擦肩而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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